我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，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我身边，所以我和爷爷奶奶特别亲，而在我爷爷去世之后，我就和奶奶相依为命。
本来我的打算是毕业之后找个工作，好好存钱，攒下首付，之后就可以接我奶奶过来颐养天年。
然而，和洛依依合租这个选择，可能是我平静生活的破冰矛，狠狠地凿穿了我美好的幻想。
“所以，为什么要我帮你们俩买车票啊？”我一脸悲伤地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人，哀叹自己那逝去的钞票一去不复还。
“开玩笑，我陪你去看你奶奶，还准备要我给钱？”洛依依一脸的理直气壮。
“我又没叫你陪我去……”我小声嘟囔着。
“你说啥？”
“我说真是我的荣幸啊，伟大的洛小姐竟然能够与我同行，实在是我三生有幸！”
洛依依一脸满意地转过了头，另一边的刘力憋笑到浑身发颤。
“那你呢！”我阴着脸看向他，“你跟来也就算了，为啥你的车票也要我帮你买？”
“不急，不急嘛，”刘力捂着嘴，生怕我看不出来他在笑一样，“反正你要来上班了，之后也会有工资的，不差这点钱。”
“可那也是发工资之后！”
“哎哎哎，那啥，你看这路上风景不错啊。”
眼看着我快要暴走了，刘力这才正经起来，低声告诉我，他跟我来不是他自己要来，是老孙头叫他来的。
我有些纳闷，老孙头叫他跟着我来干嘛？
刘力告诉我，虽然现在附在我身上的怨煞被打压下去了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，要是真出点什么事，隔这么远也帮不了我，所以叫个人跟在我身边放心点。
“而且啊，老孙担心的可不只是你身上的怨煞，”刘力意有所指地说。
“那他担心什么？”
“嘿嘿，”刘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，“进入这一行，你要记住的第一条就是，最难消解的不是阴煞，而是人心。”
我老家在隔壁市的乡下，我们此时正坐着大巴过去，车外阳光明媚，烈阳当空，然而听到这番话，我却觉得一阵寒意袭来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我一般。
“还有就是，这一路上老孙让我教你点入门的东西，为回去之后的学习打好基础，”刘力调整了一下座椅，一脸舒畅地躺了下去。
我还想问点什么，却被洛依依叫住。
“哎，你说说你奶奶是什么样的呗？”洛依依一脸期待地看着我。
“这有啥好说的？你见到了不就知道了？”
“哎哟你说嘛你说嘛。”
“行行行我说我说，”眼见实在是拗不过洛依依，我只得答应她。
不过要仔细说起来，我奶奶这个人，实在不像是个乡下妇女。
在我的记忆里，奶奶永远是披着一块毛披肩，穿着一身缎子衣，不急不躁，有时候爷爷喝醉了回来，奶奶也只是淡然地扶着他洗漱，收拾上床，和那些看见丈夫喝醉酒就破口大骂的妇女完全两个样。
奶奶平时也很喜欢看书，什么书都看，我小时候就是奶奶带着我看书，那个时候她会一字一句地教我认，她读一句，我念一句，我没上过幼儿园这些，最初的识字全都是奶奶手把手教的我。
平时奶奶她喜欢在后院里种些花，而每次爷爷不小心弄到这些花的时候，奶奶就会大发脾气。
每当这时候爷爷就会一脸委屈地缩到我身边，和我窃窃私语。
“你看，你奶奶这暴脾气，以后找媳妇可别找你奶奶这样的，”爷爷撇着嘴和我说。
“哎哟，爷爷，也就奶奶能受得了你，”我对爷爷的话不置可否。
“嘿，我那是让着她呢，你看要是我要是想做什么，她还能拦着我不成？”爷爷脖子一梗，嘴硬道。
“好啦好啦，爷爷你最厉害啦，”我知道这时候只要我夸爷爷，他自己就会高兴起来。
其实我一直觉得奶奶可能没那么爱爷爷，因为不管爷爷做什么都引不起奶奶的注意，无论是他犯错，还是故意去做什么讨奶奶喜的事，奶奶最多就是淡淡地笑一笑，从来不会有太高兴的反应。
直到爷爷去世的时候。
那天晚上，我看见奶奶一个人守在灵堂里，乡里的人全都在外面打麻将，奶奶坐在棺材旁的椅子那儿，椅子背后正好是面墙，我从外面绕到了墙的窗户那儿，听到了奶奶的低语。
“你个老东西，叫你一天安生一点，这下好了吧，不正经了一辈子，终于还是把命给交出去了，”奶奶低着头，烛火微微晃悠，照的奶奶的身影有些佝偻，“你就这样走了，你让小安子怎么办啊，你平时做那些事儿，偷喝酒，踩死我的花还瞒着我，偷偷给我种上，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么？我就是稀得说你……”
那个时候我才知道，奶奶不是不爱爷爷，她只是不说罢了。
“哎，到了？”我说着说着，车子忽然一顿，我抬头看了看，发现还没到地，转头一看，洛依依在我身边哭得稀里哗啦。
“哇你搞什么！哭成这样，搞的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一样！”
我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，生怕引起什么误会。
“呜呜呜呜，你奶奶一定很爱你爷爷吧，”洛依依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和我说，“奶奶真是太可怜了，丈夫去世，儿子女婿也不在身边，孙子还在外地找工作，自己一个人在家里，想必肯定孤苦伶仃！呜呜呜我一定要好好陪奶奶！”
“不是……那个，那啥，”我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开口，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我奶奶其实生活得挺好的……每天村里多的是妇女找她凑搭子打牌……
看洛依依哭成这个样子，我也不好打破她心里的幻想，索性也就不管她了，准备下车去看看为啥在这儿就停车了。
下了车我才发现，刘力早就先我一步下车，我走到他身后，发现大巴后车灯被撞得稀碎。
“咋回事儿啊？”
“追尾了呗，”刘力摸出盒烟，叼上一根，又把烟盒递给我，“不过这大马路上到底怎么追尾的？咱们这大巴开得可不快啊。”
刘力这么说，那大巴司机也这么想，在那边扯着人不让走，说是今儿一定得和这帮人要个说法。
那追尾的车是俩货车，加司机在内一共三人，这会儿那司机正在正和大巴司机说着呢。
“哎……”刘力忽然眯起了眼，“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对啊……”
“咋了？”我多看了两眼，没瞅出来那儿不对。
“那货车的味道不对。”
我一下乐了，说你可拉倒吧，货车的味道你都能闻出来，你别是闻出来人烧的是柴油不是汽油吧。
刘力白了我一眼，抽了口烟，摇摇头，说那货车味道真不对，有一股子尸体味。
“诺，就和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闻到的味道差不多，只不过那货车的味道比你身上重太多，”刘力说着指了指我。
我一听他说这话，忽然想到了什么，伸手往脖子上探去。
果然，那刀痕还是没好，幸好我出门前一直缠着纱布，不然非得被人当怪物不成。
“哎我这伤口怎么还没好？”我问刘力。
刘力看了两眼，无所谓地说：“放心吧，没啥大问题，怨气未消你伤口好不了，谁叫你那么急吼吼地走，老孙头本来说第二天放血帮你祛除怨气来着。”
“废话我能不急么？”我一说就来气，“我奶奶今儿就过生，咱们从那边过来就得花大半天，我本来早上就能走的，结果你们俩非得让我拉上一起，结果现在都还没到。”
“哎哟别气别气，”刘力连忙道歉，“放心，回头要真赶不上，哥带着依依给你奶奶赔罪。”
我白了他一眼，没有说话。
这边似乎是解决的差不多了，估摸着情况也就是私了，这荒山野岭的，真要找警察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，索性货车司机赔了点钱了事。
事情完美解决，一个车灯值不了多少钱，大巴司机也怕耽搁久了乘客不舒服，拿了钱就上车走人。
我也催促着刘力一块儿上车，临到关车门的时候，我回头看了眼那货车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在我心头回荡，刘力似乎说的有点道理。
接下里便是一路无事，我们一起安安稳稳地到了我的镇上。
“行啦，终于到了，”我跳下车子，深呼吸一口，久违的熟悉空气，少小离家老大归，没有在外漂泊过，是无法理解这种回乡时的心态的。
“小安子你老家空气蛮好的嘛，”洛依依站在我身后，一扫方才哭哭啼啼的表情，有些兴奋地看来看去。
“你这不废话吗，这地儿连个车都没有，你说空气能不能好，”刘力一脸鄙夷地看着洛依依。
“闭嘴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！”
“你……”
两人这一路上就是这样斗嘴过来的，我都习惯了，也懒得搭理他们，拎着东西就往镇子里走去，俩人眼看没人观战，斗起嘴来也没啥兴致了，也赶紧跟上我的脚步。
“对了，祝安你奶奶叫什么名字啊？”刘力不太习惯走这泥路，走得一瘸一拐。
“噢，我奶奶姓叶，单名一个红字。”我随口答道。
又走了几步，我发现身后居然没了动静，想着这俩人该不会是走岔路了吧，谁知道回头却看见他们傻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“你们俩干啥呢？干嘛不走啊？”
刘力嘴唇哆嗦了一下，深呼吸了一口气，说：“祝安，你奶奶是不是经常戴着个扳指，那扳指上面还有字？”
“哎？你咋知道？”我一下子愣住了，这人怎么知道我奶奶的扳指的。
刘力惊呼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：“我靠！真是叶红！落枫一片漫山红遍居然是你奶奶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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